皇帝接着又道:“立太子本来是朕的家事,偏偏这群人都想插手,朕的儿子朕心中有数,哪容得他们来置喙?前几日四哥儿来见我,与我聊了些体己话。”
“唉,朕的这个儿子,从小没了生母,记在皇后的名下没得多少庇护,反倒是惹来不少的明枪暗箭。好不容易长大了,不过稍微胡闹了一些,又被这群无事生非的人盯上,他们呀,恨不得让朕废了这个儿子才甘心。”
说起自己的儿子,皇帝一开始语气还比较柔和,紧接着话语逐渐变冷:“话说回来,就算四哥儿再胡闹,也是朕的儿子,是这大衍的王爷,那帮御史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追着他参奏,哪里顾及过朕的面子?你说说,这帮人该不该杀掉一批?”
黄胜闻言吃了一惊,类似的话他在八年前的东平书案爆发时,听皇帝说到过一次,随即十几家官员被下狱定罪,几百人或被处斩、或被流放,京中闹的腥风血雨。
此后的数年,不论官绅百姓,都不敢提及此事。
黄胜忙跪了下去应道:“皇上,如今四海升平,八方宁靖,陛下仁慈之名广播海内,若是与几个御史言官置气,损了陛下的盛名,实在是得不偿失,请陛下三思啊!”
皇帝没让他起身,思虑片刻,淡淡说道:“老家伙,你在司礼监做了十几年,有没有想过换换位置?”
黄胜听懂了皇帝的这句话,他又给皇帝行了一礼,答道:“只要奴婢能跟在皇上身边侍候着,做什么都行。”
“昨日曹守礼又来找我告状,说你由着下边的人胡来,让宫里的人都没了规矩。自打我记事儿以来,你便陪在我的左右,这些年替我办了不少事,也背了不少的干系。”
皇帝吁了一口气,在殿内踱了几步,低声道:“司礼监你不能再呆着了,这几天等我的安排,等过了万寿节,就去御马监吧,由你掌着腾骧、武骧四卫禁军,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听皇帝在自己面前没有自称“朕”,黄胜鼻中一酸,恭恭敬敬地给皇帝磕了三个头,却听到了皇帝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事关社稷存亡,朕,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刘庆元携着内阁诸臣守在乾清宫门口等到午时,也不见宣召,心中都犯起了嘀咕,一直过了正午,才见黄胜走了出来。
黄胜朝刘庆元欠身施了一礼,道:“教各位大人久等了,皇上今日心绪不佳,正在里面歇着。皇上说了,各位大人若是为了立储一事,可先去司礼监找曹公公,议出一个眉目再行上奏;若是为了替韩嗣昌求情,那就请回吧。”
内阁六人面面相觑,皇帝自从即位以来,还从未有过将内阁大臣拒之门外的时候,这次显然是动了肝火。
六人商量了几句,不敢去惹皇帝的怒火,只得一起回了文渊阁。
黄胜出了乾清宫,回住处换了身粗布衣服,却没有再回司礼监,一路出了宫门。
他在宫门口叫了顶绿呢小轿,简单吩咐道:“去惠丰街。”
为首的轿夫看黄胜气度不凡,知道这是宫中的贵人,极有眼色的没有多问话,载着黄胜去了惠丰街。
黄胜在宫中十几年,不是在宫中当值,就是去东厂处理事务,便服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第一次到这惠丰街,一进了街道,就掀了轿帘往街边张望。
依着底下人的描述,他寻到街尾的一处小铺面,叫停了轿子,给轿夫扔了一颗碎银子,下轿进了店铺。
一进门,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和一个少女并排站在药柜前嘀咕。
两人都是背对着门,混没注意有人进了铺子,只听到那少女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师父,你说这青龙屑与清心草同是青芍炮制而成,为何药性却天差地别呢?”
老者道:“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青芍性平,火制成青龙屑至阳,水制成清心草至阴,正是应了阴阳之道。”
这老者和少女,自然就是孙杜仲和林紫苏了。
黄胜清咳了一声,待师徒二人都转了身,稍微打量了林紫苏一眼,笑道:“孙老怪,你拐带林家的女儿做徒弟,不怕林家人找你麻烦?”
“哈哈,老黄!”
孙杜仲乍见黄胜,几乎要跳了起来,指着黄胜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皇帝舍得放你出宫?”
黄胜却不接他这个话茬,微笑着说道:“听说老友在这惠丰街安身立命,日子过得甚是自在,我就是来看看你。”
“你要是想来看我早就来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孙杜仲翻了翻白眼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还能劳动你的大驾。”
两人是多年前的好友,这些年虽然未曾再见,却都知晓彼此的状况。
黄胜沉吟了一下,说道:“孙老怪,这些年来,你帮了我不少忙,宫里下面的人都叫我‘活菩萨’,扪心自问,这个名头一大半是从你这儿得的,以后呢,估计不会再麻烦你了,今日......来向你表达下谢意。”
孙杜仲乍见多年前的老友,满心欢喜,听了黄胜的话转为满脸惊愕,结巴着问道:“你是说......你要......?”
他本想说出心中的话,顾忌着林紫苏在场,后面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