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气冲冲地走进相府书房时,却看到白墨正站在案前挥毫泼墨,凑近了一看,只见雪白的公输纸上已经写好了一个刃字,遂即白墨笔锋一转,又在刃字的下边加了个心,凑成了一个忍字,白墨的书法极好,笔力更是直透纸背。
“好书法!”陈平赞道,“想不到丞相还练得一手好字。”
白墨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手握毛笔望着纸上的忍字陷入了沉思。
陈平猜不到白墨所想,便言归正传道:“丞相,关于黄金的比价……”
“太师不必再说了。”白墨忽然伸手制止陈平,然后说道,“此事本相已经知晓。”说此一顿,白墨又指着公输纸上的忍字对陈平说道,“太师你看这个忍字,所谓忍,意指心头一刀哪,往人的心头插一刀,那该是多大的痛楚?”
陈平默然,白墨这话看似不着边际,他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大意了,我们大意了呀。”白墨喟然叹息一声,又道,“本相只知用兵需忍,却不知道施政也需要忍,事事皆需忍哪,这次咸阳粮荒,咱们处理得过于急促,过于草率了呀,关于商业之道,我们差他们还远哪,这个,不服真是不行哪。”
陈平问道:“那丞相的意思……黄金比价的事就这么忍了?”
“不忍还能怎样?”白墨叹道,“为了粮价的事情,韩王、赵王已经干预过一次,我们还跟对方签下了协议,白纸黑字俱在,赖是赖不掉的,至于黄金比价的纠纷,却是我们自己疏忽了,怨不得他们,此事闹到韩王、赵王跟前,咱们也不占理。”
陈平默然,关于黄金比价的事情,他们的确不占理,道理是明摆着的,人家又没有强迫他们接受比价,他们不愿意完全可以不用黄金支付粮款,仍用五铢钱支付,双方签订的协议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五万万钱,而不是十二万两黄金。
不过清楚其中道理是一回事,陈平心里却还憋着气,说道:“问题是,如果接受了他们给出的黄金比价,咱们这几月忙前忙后白忙活一场不说,还得倒赔一百二十万石粮食、两万万钱外加十五万两黄金,岂不是亏大发了!”
“那应该还不至于。”白墨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粮食和两万万钱怕是赔定了,至于倒赔十五万两黄金却未必,一两黄金兑一千钱只是对方的要价,未必就是最终的底价,所谓买卖就是靠谈嘛,明日本相亲自去跟他们谈。”
“唉。”陈平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了。
白墨轻舒了口气,又道:“太师回来之前,本相一直在反思,关中粮荒之事,咱们处理得过于草率,关于设官专营盐铁之事,咱们也处理得过于急了。”
陈平愕然,白墨言语间颇为跳跃,他一下子还真没怎么听明白。
好在白墨马上又接着说道:“不知太师想过没有,当初黑冰台核查那些闹事商家的资产时,与他们最终拿出来的数字有着极大的出入,这才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有了再次向韩、赵求援之举,这才引来了冯、贯这两头恶狼。”
“是呀。”陈平点头道,“此事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墨道:“本相却似乎有些明白了,此事背后必有楚国的推手。”
陈平道:“丞相是说,闹事商家突然间多出来的资金,是楚国暗中借给他们的?”
白墨点了点头,语含忧虑地说道:“所以说,这次关中粮荒咱们输的不仅仅只是精力以及粮食,更输掉了这些商贾的忠心哪,项庄已经把手伸进关中,他想通过借贷之举控制这些商家,为他楚国所用,我们竟亲手把这些商家推进了楚国怀抱。”
被白墨这么一点,陈平霎时也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这么说起来,冯、贯背后搞不好也有楚国推手,那这一大宗粮食就绝不能让他们运出关中了!”
“可是我们没有凭据。”白墨摊了摊手,摇头说道,“单凭你我猜测,韩王、赵王他们会相信吗?何况,既便韩王、赵王知道冯季、贯仲跟楚国有勾连,他们也未必会出面干涉,经此一事,本相才终于明白,利之一字,其杀伤力绝不亚于十万雄兵哪!”
白墨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只要冯季、贯仲不做不利于韩、赵两国的事,哪怕韩王、赵王知道他们跟楚国暗中有勾连,也绝不会动他们,譬如这次关中的粮食危机,韩王、赵王不一直在包庇、纵容冯、贯两家。
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从来就不是那么绝对、那么简单的。
陈平默然,考虑到赵、韩两国的态度,他们还真不能随随便便用强,否则,好不容易才结成的连横同盟很容易就会被楚国瓦解掉,假如失去了连横同盟的支撑,以汉国如今的国力以及军力,则根本就不是楚国的对手。
当下陈平说道:“那么,丞相还打算取消盐铁官营?”
“是的,盐铁官营必须马上取消,跟关中商贾的关系也必须修复。”白墨轻轻颔首,又阴恻恻地道,“项庄不惜出借巨额黄金也要控制关中的巨商大贾,本相又岂能如他所愿?这一合的较量,咱们是输了,可也绝不能输个底儿掉!”
陈平道:“丞相,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反击的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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