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的天,烧着地龙的教坊司之中,苏梅赤足托着脚上一双木屐,穿着一袭胭脂红的宽袖长衣,惑人心神的妖媚面容之上缀着一点朱红,漆发如墨,纤腰款款,盈盈落拜于面前穿着一身绛红官服,面容白皙冷峻的马焱身前。
自十四岁那年苏梅被送入宫,至今已有一个年头,虽然身处这只进不出的教坊司之中,上有礼部施压,下有奴才克扣,但是苏梅对于这马焱的消息却是时有偶闻。
十四岁那年,因得罪那大皇子,被当街去势送入宫中为宦,一步一步变成如今权倾朝野的宠佞之臣,辅佐幼帝,代掌龙印,怕是那先帝也没想到,不过宠了宠这一个去了势的太监,竟然就将他这汉陵王朝白白断送在一介宦官手中。
苏梅自小便与这人不亲厚,那时候马焱被那大皇子当街侮辱,带入宫中,苏梅在马车之中看的真切,却袖手旁观,未有一点帮衬之心,而此刻当她历时数年,从云端跌落为泥,再见这人之时,心中只剩害怕与恐惧。
覆着厚毡的殿门口,穿着宫服的奴才抬着一人自门外进入,放置于一暖炉侧。
那人浑身是血,全身已无一块好肉,大致是在外头放久了,身上结着一层细霜,将那嫣红色的血迹都冻成了暗红。
苏梅战战兢兢的俯跪于地,只见那马焱慢条斯理的撩起长踞,踩着脚上的宫履鞋缓慢走到那血人跟前。
此次宫宴是马焱的生辰宴,他并未大办,只招了一众朝中重臣前来教坊司玩乐,但明眼人一看他这举动,便知道这人今日怕是开的鸿门宴,用以杀鸡儆猴。
“杨侍郎,多日不见,可安好?”手中拿着一把利刃匕首,马焱一边说话,一边将那匕首猛地一下插入那杨涟的脖颈之中。
“呵呵……”杨涟瞪着一双血眸,吃力的挣扎片刻之后便失了声息,只余一口残气,眼看着身前那人一点一点的剃掉自己的喉锁骨,然后将其抛掷入身侧的暖炉之中烧焚成灰。
滴滴答答的血迹流淌下来,苏梅半闭着双眸,想起昨日宫婢之中的闲谈,这杨涟一向看不惯这马焱,朝廷之上多次顶撞,甚至失言辱骂马焱为不能人道的阉宦,今日却变成了这杀鸡儆猴之中的杀鸡。
剔弄完了那杨涟的锁喉,马焱慢条斯理的擦净双手起身,然后命人将暖炉之中焚烧成灰的锁喉捡拾起来,混入热酒之中与座下众大臣共享。
“本官……敬各位大人一杯……”马焱率先拿起那混杂着骨灰的醇酒,一饮而尽,白皙俊挺的面容之上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看的人毛骨悚然,浑身颤栗。
座下大臣面色仓惶,颤颤巍巍的看着面前的热酒,不敢动手。
马焱也不催促,只撩袍重新落座于宴案前,伸手轻轻的扣了扣案面。
苏梅颤抖着身子抬首,低垂眉眼,伸出涂着蔻色指甲的素白手掌,端起宴案上那浸着骨灰的酒壶,小心翼翼的往马焱身侧的酒杯中倒去。
突然,苏梅微热的脚踝上覆上一只冰冷沁骨的手掌,顺着那纤细的脚踝一点一点的往下摩挲,然后一把捏住那软若无骨的白嫩脚掌用力按去。
“啊……”苏梅吃痛,那只被按痛的脚掌下意识的往外一踹,直直的落到马焱那平整的绛色官袍之上。
殿中一片寂静无声,只余苏梅那最后一道娇媚万展的惊叫声。
苏梅死了,那最后印入她眼帘的是杨涟那双死不瞑目的血眸和礼部尚书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这新晋的礼部尚书为了今日马焱生辰,悉心教导苏梅一年多,自己忍痛未食,为的就是用来讨好这喜怒无常的掌印提督,却是没想到还是被那暴虐之人给一脚踹死了,这般的好颜色都看不上,那这世间哪还有女子能拿的出手啊……
苏梅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般窝囊,只一脚就死了个彻底,连个台都没让她出完,要知道,她因为今日出台一事,可是被上头的人生生饿了好几天,到头来却还是变成了一个饿死鬼,早知如此,又为什么不让她吃的饱饱的再去死呢,好歹做个饱死鬼。
八月白露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细圃之中的卷叶皆沾染上了一层细薄水露,压的那细枝干叶粘连于地,被不怜之人践踏入泥。
京师文国公府一座四进院落之中,秋菊肆意,沿房廊蜿蜒而设,廊下阶前,秀姿璨璨,宛若亭亭白玉,嫩黄新霜,其颜态轻肌弱骨,细闻之下,淡檐浓廊之间醇香满地。
穿廊处,传来一阵木屐的“哒哒”声,一双幼嫩的白细脚掌吃力的托着脚上过大的木屐,毫不怜惜的踩过石制地板上头掉落的细嫩蕊菊,急匆匆的穿过垂花门往正房而去。
“四姐儿,四姐儿……哎呦……您这是要累死老奴啊……”穿着褐色布褂的徐婆子甩着手里的巾帕,一边呼喊着,一边朝前头那个身穿藕色腰襦的小身影追去。
苏梅甩着一头细碎小髻,“踢踢踏踏”的疾奔在房廊之上,根本就顾不得追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地徐婆子。
“啪嗒”一声,因为赶得过急,那双不合脚的木屐撞了后跟,苏梅那裹得圆滚滚的小身子直接便扑倒在了那石制地板上,碾了一身的细嫩蕊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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