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天色阴冷,夹雪飘朔,所以原本定在后园之中的生辰宴便被安排进了院内。
庭院之中,厚实的覆雪被一一铲除,露出下头结着冰渣子的青白地砖,一众女眷说说笑笑的裹着精细袄裙从一侧房廊处转进屋内,而那些算不上什么名号的外男则被引着入了一侧偏院赴宴。
覆着厚毡的正屋之中,一张八仙桌正朝大门,老太太端坐于首座,下首分别排列为八人位,苏梅穿着那件百色花笼裙坐在老太太身侧,小脑袋微弯的正靠在老太太的臂弯上眨着一双湿漉水眸发呆,白净小脸之上未施粉黛,却已然娇艳惑人。
马焱坐在苏梅左手处,宽长的袖摆拢在桌沿上,纤瘦手指微伸,只一翻手便能触到那近在咫尺的白嫩小手。
“老太太,大夫人回来了。”穗香穿着一袭缎面袄裙急匆匆的撩开厚毡步入屋内,垂首凑于老太太的耳畔处低声道。
听到穗香的话,老太太面上笑意一凝,片刻之后由穗香披了一件大氅,扶着从圈椅之上起身,搀扶着走到屋外。
看到老太太的动作,屋内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交头接耳的细细絮叨片刻之后,也跟着老太太一道出了屋子。
屋外溯雪愈发大了几分,将那刚刚打扫好的庭院又覆上了一层细薄绵雪,不远处的房廊处缓步走来一众人影,那走在最前头的妇人身穿素白袄裙,肩披白狐裘毛,面容温婉,气质娴雅,裙裾微摆之际散出一阵细腻佛香。
老太太由穗香扶着微微上前,迎着那张氏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停驻于一雕镂花门前,看着张氏缓步朝着自己走来。
“母亲。”踩着脚上厚实的绣花鞋站在老太太面前,张氏声音轻细的垂首与老太太行礼道:“儿媳不孝,多年未侍奉母亲于左右。”
“不怪你,这怎的能怪你呢,你替我这老婆子去那天觉寺上香已是呈孝,又寡餐粗茶的替瑞哥儿祈了四年的福,若是论起来,该是我这老婆子谢你啊……”
伸手牵住张氏那微凉的手掌,老太太带着人往屋内走去。
屋里头烧着暖炉,饭菜飘香,果香醇厚,老太太牵着张氏落座于身侧,那张严肃面容之上满满都是关怀之意道:“这雪天路滑的,山路崎岖难行,你受苦了啊……”
端坐于老太太身侧,张氏轻拢了拢自己沾着濡湿水渍的裙裾,那张温婉面容之上始终带着浅淡笑意道:“这是儿媳本分。”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才道:“不是说后月才回的吗?怎的提前回来了?”
掩唇轻笑一声,张氏抬眸看向那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苏梅道:“这不是听说娥娥今日生辰,便特意赶着回来与娥娥讨一杯生辰酒喝的嘛……”话说到一半,张氏提着裙裾从圈椅之上起身,伸手牵过苏梅的小嫩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柔声道:“这多年未见,我们的娥娥也长成大姑娘了。”
对上张氏那张满是温婉笑意的面容,苏梅站在原处,不自觉的便缩了缩那被张氏握在掌心之中的小手,然后悄悄的往后躲了躲道:“嫡母……”
张氏四年未归,苏梅活得太过安逸,以至于她都差点要忘记了面前这人的佛面狼心。
“哎。”轻应一声,张氏侧头从身后安浓的手中接过一百卉玉盒递与苏梅道:“这是我在天觉寺与娥娥求的平安福,特意求主持大师开了光的,娥娥戴着可保平安康乐。”
伸手接过张氏手中的百卉玉盒,苏梅声音软糯的与张氏道了谢之后便僵硬着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却是恰好撞上那站在她身后的马焱。
睁着一双惊惶水眸仰头看了一眼那绷着一张清俊面容,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焱,苏梅赶紧低垂下小脑袋,一副怯然模样,那掩在厚实袄裙宽袖之下的小嫩手却悄悄伸出,勾住了身后之人垂落在自己指尖处的细滑宽袖一角。
张氏抬眸,看到那站在苏梅身后的马焱,面上温柔笑意更浓,声音轻缓道:“这便是焱哥儿了吧,若是大伯母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当是十六了,果真是少年才俊,样貌非凡哪。”
“大伯母过奖。”马焱轻勾起唇角,微微侧首与面前的张氏拱手道:“大伯母才是风韵犹存,美貌过人。”
“焱哥儿这话可是说的偏颇了一些,我已然老了,哪里还及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聪慧多智呢。”张氏掩唇轻笑,那双眸子定定的落到马焱身上,唇角微抿。
“大伯母不必妄自菲薄,您潜心祈福于天觉寺之中数年有余,定然是收获颇多。”马焱微眯着眉眼,嘴角浅浅的勾出一抹嘲讽笑意。
看到马焱嘴角那处浅隐的嘲讽之意,张氏面上笑意微淡,双眸稍敛,正欲说话之际却是只听得一旁的老太太大声欢笑道:“好了好了,就不必再互相夸赞了,这你一言我一句的,我这老婆子听着都乏了……”
被穗香扶着从一侧圈椅之上起身,老太太缓步走到两人之间,笑说了片刻之后扭头,声音低哑的与张氏道:“皎蕴啊,瑞哥儿呢?怎的没见到人影?”
“瑞哥儿身子弱,这一路过来,颠簸疲乏的受不住,我已经让丫鬟带着先回院子里头休息去了。”看向面前的老太太,张氏声音轻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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