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个儿是信不得马焱那厮的。
炙热烈阳之下,一对整肃军队缓慢行走在宽长官道之上,身着银灰色软甲的马焱头戴高盔,面容冷峻的领兵而走。
军队中央,薛勤驾着一辆质朴马车,正辘辘的向前行驶着。
苏梅趴在那辆马车之中,蹬着一对小细腿,无聊的伸手扣弄着面前的铠甲,整个人蔫巴巴的仿若失了水的缩黄瓜。
明明是那厮去领兵打仗,关她什么事儿?一觉睡醒就被搁在这马车上头走出了汉陵城好几里地,她连反头往回走的路子都被封死了。
想到这处,苏梅忍不住的伸手掀开了身旁的马车帘子,然后探着半个小脑袋往马焱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那厮骑着身下的黑马,神情淡漠非常,一双漆黑暗眸低垂,面容冷峻的看着前方一片荒芜之地,浑身散发出来的狠戾气势直让他身侧的副将瑟缩不已。
仿若注意到了苏梅的目光,马焱漫不经心的扭头往马车的方向看去。
看到马焱扭转过来的身子,苏梅心中一惊,赶紧缩着身子又躲回了马车里。
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苏梅细喘着气靠在马车壁上,还未回过神,就听到外头的薛勤轻声道:“还请四姑娘将马车里的士兵铠甲换上。”
听到薛勤的话,苏梅垂眸看了一眼那被自己随意丢弃在马车角落里的铠甲,神色苦闷。
夕阳西斜,军队受令,停驻于一侧宽长空地之上安营扎寨,薛勤驾着马车,缓缓停于一旁阴凉处,然后将苏梅从马车里头请了出来。
穿着一身士兵铠甲的苏梅梳着小髻,脸蛋白生生的站在马车旁,那宽大的铠甲盖在她的身上,空荡荡的大出一大截子,看着就好似一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奶娃娃。
抬眸看向面前骑在马背之上穿着软猬甲的马焱,苏梅仰着一张白细小脸道:“这铠甲太重了……”而且真的好难看……
伸手扯着自己身上的铠甲,苏梅皱着一张白净小脸,满面的抱怨神色。
从马背之上跨下,马焱踩着脚上的战靴,缓步走到苏梅面前。
冷锐的软猬甲带着一抹森冷寒意,生扎进苏梅眼中,让她情不自禁的便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搭住苏梅的肩膀,马焱将她身上那件穿反了的铠甲倒换过来,然后抿唇轻笑道:“穿反了自然难受。”
听到马焱那暗含挑弄之意的话,苏梅涨红着一张白细小脸,尴尬垂眸盯着自己脚上的靴子,然后朝着马焱的方向蹬了蹬小腿,企图转移话题道:“这小靴子倒是正好衬我的脚。”
“都是按着你的身量做的,细做了大半月,不衬你的脚,难不成还衬我的?”收紧铠甲之上的系带,马焱直接便挽着打了一个死结。
“细做了大半月?”听到马焱的话,苏梅瞬时便瞪大了一双眼,她伸手一把拽住马焱的胳膊,声音微亮道:“你早就想把我拐来了?对不对?”
伸手握住苏梅的小手将人揽进自己怀中,马焱垂眸轻笑一声道:“嘘,该食晚膳了。”
说罢话,马焱径直便牵着苏梅的小手往营帐之中走去。
营帐里头,薛勤正在给苏梅开着小灶,他手法利落的处理着手里的鸽子蛋,一旁吊炉里头还烧着一锅奶子糖梗米粥。
“爷。”看到牵着苏梅跨步走进营帐之中的马焱,薛勤赶紧起身道:“再过半柱香大致就可以起锅了。”
“嗯,不急。”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目不斜视的直接便带着苏梅往内账之中走去。
内账里头置着一张罗汉床和书案,角落处还有一个洗漱架,巾帕铜盆之类的东西都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顺着马焱的手落坐于罗汉床上,苏梅晃着腿,看马焱端坐在书案前开始细细的碾磨细墨。
“过来。”对上苏梅那双懵懂水眸,马焱朝着人招了招手道。
蹬着脚上的小靴子,苏梅磨磨蹭蹭的走到书案前头。
“磨墨。”伸手将面前的砚台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马焱手持狼毫笔,神色微敛道:“若是不好好磨,外头的晚膳便没你的份。”
正欲反驳马焱的苏梅听到他的后半句话,那些犟脾性的话一下子便生生的给咽回了肚子里头。
绞着一双素白小手,苏梅气鼓鼓的坐在马焱对面,犹豫片刻之后才蔫蔫的拿起那块墨块开始给马焱研墨。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待她回去了……
“扣扣……”正当苏梅噘着小嘴研墨的时候,马焱突然伸手扣了扣书案桌面道:“我的娥娥妹妹,这红袖添香的雅事,在你这处怎的就变成了黑袖泼墨呢?”
听到马焱的话,苏梅垂眸往下一看,果然见自己的袖口处稀稀落落沾着的都是那稠腻墨汁,那被袖口带起的墨汁横洒在马焱面前的信纸之上,长长横横的如状泼墨。
伸手将那张被毁了一半的信纸拿开,马焱又重新拿出一张新的平铺在书案之上,然后慢条斯理的抬眸与苏梅道:“若是再有下一次,本将军可就要军法处置了。”
“我又不是你的兵。”虽然嘴上强硬,但苏梅捏着墨块的手却柔和细缓了许多,她捻着自己那只满是墨汁的手,偷偷虚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马焱道:“我既然不是你的兵,那你就不能用你的军法来治我。”
“穿着我的战甲,便是我的兵。”一边写着面前的信纸,马焱一边声音低哑道:“娥娥妹妹大致是还未尝过我的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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