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一处溪畔。
天空中下着绵密的小雨,丝丝缕缕飘落,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和雨水的清新。
眼前二人依水而立。
祁殿下一身逐月纹金边雪衣,纤尘不染,乌黑的头发丝顺滑吹落。一丝不苟的样子与身旁奎老鬼满头雨珠大相径庭。
“你曾与极耀老匹夫师徒一场,如今他这下场也全因他的脾性如此,与人无尤。从今往后,你也不必记挂于心。”奎老鬼瞥了水底一只白鱼,不由得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枪鱼竿,兴致勃勃地往草地上一坐。
祁殿下仿佛是第一次见人钓鱼,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看。
只是奎老鬼钓鱼实是没有耐心,频频抖动的鱼竿总能吓走即将上钩的白鱼。
于是,祁殿下收回目光:“依奎老所见,如今天楚该如何去向。”
“咦,这个问题与老夫何干?天之道承天而行,窥探天道总有不全。你莫要看得太过。这天楚历经千万年,时有兴衰。天下覆灭,天楚却不会覆灭。
人,妖大战迄今不过数千年,天楚格局未变,往后修仙者何去何从,该由他们自行决定。”
祁殿下眉头微展:“他为师时虽有执念,但也有句话说的不错。为强者该以天下为己任。若强者枉顾生灵,行的是修仙道,而非仙道。”
奎老鬼‘哟’了一声,不敢置信的回头道:“极耀这老匹夫还说过这样的话?”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奎老鬼眼神变幻,叹息道:“也是,若非念着这天下,他化神以后便可离去,不必留在天楚当这什劳子入世灵君。”
在奎老鬼看来,这掌门,这四方镇守,这入世灵君皆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与此而言,他倒是有些佩服极耀灵君之流。
“可惜他执念太深,走错了道,若他再留在天楚,只会带领天楚一条路走到黑。你们眼下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做,而是看御妖堂如何行事?
谨防他们狗急了跳墙,做出危害天楚之事。”
“奎前辈是想等着新任入世灵君出手?”
“不然呢?你难不成想让老夫去管这些破事?”奎老鬼连连摇头:“想都别想。”
“奎前辈生性散漫,否则也不会久居北渊只做个闲散客卿。”
…“是极,是极!老夫有闲有颜,有俩徒儿,有鱼竿在手,不欲掺和到这些事去。这天楚啊,还得看你们年轻人。
你从前就是个有成算的,哪怕如今身入妖道,可行的始终是天楚修仙道。你若想去做,那便无需等旁人,你大胆放手去。
在绝对实力面前,是人是妖根本不重要。”
师傅这个坑挖的可真不明显。暗处草丛中隐身的程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祁殿下漫不经心道:“奎老说错了,既是妖身,那该行妖道方能事半功倍,这天楚如何,与一妖族无关。”
见祁殿下不上道,奎老鬼蹙眉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妖是人,对这天楚的确无关。可你若为人,你便是天雍门举足轻重的灵夙真君。你之行为,会成为天下间诸多修士楷模。足以影响他们与妖是敌是友。
再则,你若想与小沄儿有个不错的将来,这条道你便非走不可。除非……”
程沄心虚,怎么好端端牵扯到了她?这师傅真是拿自家徒儿当筹码,拿的毫不手软。
“除非什么?”破天荒的,祁殿下配合得问了一句。
“除非你不想待在天楚,不想光明正大与她走在一处。否则,你们二人直至化神离去,甚至是飞升他界,都将受到他人所指,沦为他人口中谈资。
哦,当然,你也可以永远不让外界知道你们的关系。
可你愿意,老夫却不愿意!
老夫的徒儿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用得着跟着你藏头露尾?如此,还不如现在便跟老夫离开,去北渊,去东岭都好,总归凭她的本事,能在天楚闯出一番名堂。”
祁殿下若有所思,程沄却忍不住现了身,勾起奎老鬼的鱼竿,轻哼一声。
“哎哟!吓死条鱼啊,你这个臭丫头。”奎老鬼夸张的拍着胸口,一面可惜好不容易就要上钩的白鱼。
程沄道:“师傅打了如意算盘,你自己自由惯了,不想理会天楚这个烂摊子,却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让祁殿下去管这些?”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奎老鬼瞪着眼:“你这还没和他怎么样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为师又没逼他,他要不管就不管,再说了天楚离了谁都行,总归就是多乱上些年,多死伤些莽夫。待时间流逝,总能磨平两族的恩怨。”
“师傅。”程沄对着奎老鬼竖起大拇指,意有所指道:“您说的对,天下之道顺其自然。”
程沄拉过祁殿下,道:“我们走吧,你总说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金丹,也别忘了你现在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元婴。”
祁殿下嘴角微扬,点头道:“你说的对。”
见两人头也不回往外走,奎老鬼胡子翘得飞起,在后面喊道:“臭丫头,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说完这话,奎老鬼却不着急,转身继续钓鱼,念叨道:“嘿,老夫就是算准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有那热血性子,天楚越乱,你们的血便越沸腾。总会忍不住出来主持大局的。
哎,老夫老了,老人家能有什么好主意,能活着不添乱就不错了。有空钓钓鱼,看看戏,教导教导徒儿就好了。
嘿,这么想想,这日子还是有些盼头的。”
奎老鬼的念叨声一字不落的进了程沄和祁殿下的耳朵。
隔着数里远的距离,程沄回头做了个鬼脸:“师傅他就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这声音隔着数里都犹然在耳,就这神识这修为,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老人家?
“你怎么来了?”祁殿下道。
程沄转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是故意来偷听的,我只是恰好出现在此。”
对上祁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眸,程沄垮了脸:“好吧,我就想知道你和师傅他老人家有什么好聊的。结果就见着师傅他在前面给你挖坑,而你还乖乖的往下跳。”
祁殿下轻笑出声,轻轻拭去程沄头发上的雨珠,道:“那能怎么办?总不能像你师傅说的那样,让你永远没法光明正大的和我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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