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 胭脂就见到了的谢清侧, 想来也是听说了白日里, 她顶撞了谢老太爷的事。
他们已然许久未见, 这骤然相见竟还有了些疏离陌生之感, 就像两个被迫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现下谢清侧坐在对面与她一道用饭, 茶白衣衫清简雅致, 袖口绣了淡色繁复的纹路,衬得手越发好看修长,他的眼睫微微垂下, 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安安静静地坐着用饭就已是入画。
好看是好看,可是胭脂却隔着饭菜香徐徐闻到他身上染着淡淡香味, 那是女子特有的胭脂水粉味, 她垂首拨弄着碗里的饭,片刻后自嘲一笑, 这鼻子也是怪灵敏的, 这般都能闻出来。
胭脂顿时没了半点胃口, 只要一想到他在外头和旁的女子耳鬓厮磨, 胸口就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她终于明白了丁楼烟的感受, 这简直比钝刀割肉还要折磨……
胭脂一时连筷子都拿不住,可她却连半点发作的权利都没有。
“你收拾一下,明日让谢揽送你出府去。”谢清侧神情淡漠, 语调淡淡, 说话间连抬眼看她一眼都不曾,好像看一眼都是多余。
胭脂闻言心中一闷,她看了谢清侧许久,才勉力微微笑起,缓缓问道:“公子这般想来很是心悦候府小姐,只不知可有听过些许传闻?”她心中不耐,直接略过单娆的为人,只想知道谢清侧是如何看待单娆的。
谢清侧闻言,轻掀眼帘看向她,“传闻是真的又如何,性子不好便不好,做错了事自有我担着。”继而,他又淡淡道:“你莫要以为我不知你在祖父面前,编排了她的不是,想让她在祖父面前失了体面……”
他说到此突然微微笑起,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她言辞轻忽道:“胭脂,你要是再敢耍弄心机,就别怪我不念极往日情面。”
胭脂闻言脑子都空白了一瞬,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下意识抓住了裙摆,心如针扎般难受,他……他如今为了旁人这般待她?
胭脂难言滋味,她恍惚片刻,看着眼前的谢清侧,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他们成了这样,罪亏祸首是谁呢?还不是她自己……
胭脂默了许久才涩然开口道:“你既然这般喜欢,说明她是真心对你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进了门以后,就不要让她身边再跟着旁的男子,免得闹出什么不好看的,叫你失了体面……”
谢清侧轻声笑起,他的手轻轻按在桌案上微微俯身看着她,眼里都透着一丝狠厉威胁,半响,只听他轻缓道:“你再敢编排她一句不是试试?”
胭脂心口猛得一窒,几乎无法呼吸,直看着他再吐不出半个字,眼睛酸涩得难受极了。
她慢慢垂下眼,避开他的眼,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一时如同石化了一般。
谢清侧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半点不为所动,半响,他俨然没了半点耐心,终是连饭都不曾和她一道吃完,便起身出了屋去。
胭脂余光看着谢清侧出了屋,才慢慢抬眼看向桌案上那碟桂花糕,她看了许久,一块都没有少,他根本没有碰过,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突然就觉得委屈到了极点。
胭脂轻轻眨了眨眼,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不间断落在桌布上,晕开了一大片,她伸手抚上桌布上的一片深色,桌布已然浸湿了一片,摸上去隐隐透出些水泽,她愣了片刻,一下如拨开迷雾般,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为何会哭?
往日乱葬岗孤苦无依,她不曾哭;
注定脱离六道轮回之外,永世孤寂冷清,她也不曾哭;
她从来洒脱自在,何以会因为谢清侧的区区几句话,就哭了?
胭脂垂泪默然许久,才慢慢抬手轻轻拿下发间的花木簪,拿在手间细细摩挲,花纹繁复雅致,雕琢细腻,刻的时候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木簪通身都透着暗红色,血已然染透进去,他那时……
胭脂想到此突然心口一闷,她猛地闭上眼去缓那股子劲,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溢出来,滴滴滑落脸颊,她直伸手按住了胸口,死命克制却还是哽咽出声。
原来,这般早就刻进了心里……
翌日清晨,胭脂就背起包袱又提着鸟笼跟在谢揽后面,往谢家后门走。
昨日那样别过,谢清侧也不知去那里,这遭出了谢府就不会有机会回来了,这竟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看了……
胭脂一时失落难言,她缓缓走到马车旁才想起了一事,便看向站在马旁的谢揽,“可否替我唤二公子来一趟?”
谢揽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听得胭脂此言直皱起眉头,不耐烦道:“你别再耍花样了,赶紧上马车,公子忙得紧,哪有功夫见你!”
胭脂垂下眼,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只平静道:“若是见不到他,我便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她确实在耍花样,谢清侧那一劫早就不存在了,他和丁楼烟根本就没有交集,怎么可能还会因为这事被谢老太爷废去一条腿。
她……她不过是想看他一眼,就只是一眼罢了,他们怎么这般小气,难道看一眼还能少块肉不成?
谢揽拿胭脂没办法,只能使了门口站着的小厮去请谢清侧,胭脂本以为要等很久便上了马车坐着等,却不想没等多久,谢清侧就出来了,白玉束冠,乌发垂在身后,身着浅白衣衫外罩墨色薄衫,走来时风拂衣摆,墨色薄衫随风乱舞,如同纸上泼墨般洒然好看,飘然若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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