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齐琛脸上茫然的神情, 陆安珩顿时有些心疼。
眼前这个帝王, 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放在后世, 也就大学毕业两三年, 刚踏入社会不久。
然而齐琛已经要背负着这万里江山的兴亡。即便这年头平均寿命不如后世, 二十多岁的年纪, 放在寻常人家, 已经足够能撑起整个家业了。
只是对于帝王而言,齐琛的年纪,实在是年轻得过分了。
许是齐琛一直以来给陆安珩的印象都是极为靠谱的, 如今乍一在陆安珩面前流露出这样无助的样子,陆安珩真是心疼坏了,连忙上前拍了拍齐琛的肩, 温声道:“你是他们选出来的帝王, 还有满朝文武为你排忧解难,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现在朝政慢慢稳定了下来, 以后, 你会带领着我们, 为大齐百姓创造出一个衣食无忧的盛世。”
齐琛下意识地看了陆安珩一眼, 苦笑道:“我原本也以为我能做到的。皇祖父, 父皇,他们都对我寄予厚望。我从年幼时便知晓自己身负重任,为此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我顺利坐上了太极殿上的龙椅, 却发现, 那个位置,远远没有我当时想得那么舒服。明明所有人都要跪在我的脚下,明明我是这万里河山的主人,我却还是心有不安。”
陆安珩叹了口气,知道齐琛这是压力太大,又无法对任何说,自己今天就当个耐心的听众便成。
齐琛见四下无人,想着也无需维护自己帝王的威仪,直接揪着陆安珩的衣袖往下一拽,拖着陆安珩一同坐在了御书房的地面上。
陆安珩顿时黑线,一脸无语地看着齐琛。
齐琛的眼中却泛出了些许神采,而后闭着眼睛长叹口气,久久没有开口。
陆安珩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了他身边,良久,齐琛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声音却如同冰锥一般刺骨:“夫子,你相信,之前永王府和平王府的大火,是二弟做的吗?”
陆安珩心下一惊,见齐琛一脸平静,双眼紧闭,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陆安珩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他。
齐琛却自嘲一笑:“想来满朝文武,没一个信的吧?”
陆安珩想要伸手摸摸齐琛的头,却被他头上尊贵威严的帝王冕给挡了手,只能转了个方向摸了摸齐琛的后颈,而后低声道:“先帝说是他做的,那就是他做的,我们全都信。”
齐琛猛地睁眼,眼角微红,摇头道:“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包括二弟自己。若不是我无能,让父皇觉得我压不住二弟,也无需亲自动手毁了他。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父皇还能再撑一段时日。”
陆安珩也只能叹息一声了。这事儿委实都赶到一块儿去了。说实话,要是姜阁老没有去世,正朔帝之前也不会下狠心要二皇子的命,好歹姜阁老能收拾得了其他不安分的皇子。
只可惜姜阁老先行离去,本就让正朔帝心怀不安。他自己受了弟弟的暗害,好歹儿子们都已长成,孙辈也有好几个。
若是齐琛不幸同他一样,着了弟弟们的道中了毒,那大齐怕是迎来一场浩劫。
齐琛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受了别人的暗害自然会还回去。到时候皇室操戈,内政不稳,即便最后齐琛赢了,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
而齐琛的嫡长子齐煦,还不到五岁。
主少国疑,乱国之兆。
正朔帝虽然不若元德帝那般雄才伟略,这一点还是想得到的。不然的话,又何必狠心亲手解决了二皇子呢?
只是齐琛看不开,正朔帝的死,或多或少都与此有关,齐琛与正朔帝的感情素来极好,为此耿耿于怀也正常。
其实陆安珩想想也替正朔帝累得慌,儿子不成器,做父亲的心塞,太争气了,野心也跟着膨胀了,正朔帝同样也不痛快。
谁让皇位只有一张呢?
陆安珩心下叹息,一手拍着齐琛的背,就如同安慰一个正在哭泣的婴儿一般,柔声道:“先帝既然一力保护你,就证明,你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还有你皇祖父,当年也没少在你身上费心思。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将大齐的江山管好,教导出一个如你一般优秀的继承人,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想来先帝他们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为你感到骄傲。”
齐琛点头,轻声道:“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心里闷得慌。二弟,他那天其实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所以才会自尽。我身下的这张皇位,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皇叔,二弟,或许日后还有我的儿子……”
陆安珩面露不忍之色,却还是硬下了心肠,将沉浸在低落情绪中的齐琛给敲醒,冷声道:“你们生下来便是皇子,身份尊贵,吃穿用度俱是顶尖的,万千百姓皆是你们的子民,仰仗你们的一言一行生存。我曾经教过你,地位越高,责任越大。太极殿上那张龙椅,已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你坐上去了,就得担上这世间最重的责任。”
说完,陆安珩伸手轻轻地将齐琛拽了起来,走到方才齐琛看着的那幅疆域图面前,右手食指在上面的山脉河流上一一划过,认真地盯着齐琛的眼睛问道:“这些都是大齐的疆土,是你的先祖们耗尽毕生心血治理的江山。你现在这样沉迷于悲伤之中,帝王之路,从来都是一条孤独的荆棘路。从你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喜怒都无法轻易对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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