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现在他们拿钱出来搭建这些牌楼花坛,赞助婚礼,这些花去得钱,到了谁手里呢?”
这下宋应升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花去的钱,不还是到了穷苦百姓,升斗小民手中吗?”杜易斌知道“刺激消费”这些套路在17世纪的中国很少有人能理解。多数人还是秉承着“以农为本”“重农贱商”的思维。对他们来说,货币的最主要作用是储值,银子藏在坛子里埋在地下就好。
“搭建这许多花坛牌楼,先让河南地的花农赚了一笔钱。搭花坛牌楼又要用许多的彩扎匠人、木工、杂工……钱就这样到了工匠手里的,大伙不都是沾了集体婚礼的光吗?
“先生想必也知道,有钱人赚钱比穷人容易的多。财主富商,手指拨拨算盘,翻翻账本,每日便有白花花的银子入账。便是乡下的土财主,平日里没什么收入,到得收租的时候,靠着家里的田地,一文不花便得了许多钱米。穷人,从日头未出便起来劳作,要天黑了才能睡觉,辛劳一整天也赚不到几个铜钱,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罢了。再怎么节俭,也省不下几个钱来。若有些风吹草动,还要找人借钱才能过活。如今有钱人花钱买个面子,工匠花农得了好处,大家都有好处,何乐不为?”
宋应升不觉点了点头。
“若是这些老财们都节俭万分,除了维持自家温饱之外一钱不用,都藏在地下。今天这些彩扎匠、木匠、杂工、花匠还有河南地的花农们,便都赚不到钱。买不起粮食,养活不了妻子家人……”
“这般说来,挥霍反是好事喽?”
宋应升虽然稍稍认同了他的话,但是心底里依旧不服。在他看来花木、彩扎这些,“饥不能食,寒不能衣”,等到拆除之后全部沦为无用的废物。这种浪费他尤其看不得。
杜易斌暗道:你这是偷换概念!然而他只能和颜悦色道:“花钱和挥霍不是一回事,请先生留意。”
在宋应升看来,这就是一码事。宋家在江西,是典型的耕读传家的地主。这类地主家庭持有一定数量的土地,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家中有人有功名或者做过官,但是不太显赫。要说经济实力,大致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因而家规家风都崇尚“节俭”,对消费性支出控制极严。宋应升就是在这样类型的家庭,自然看不惯元老院这种奢靡。
“……纵然是挥霍,有时亦不失为一件好事。凡事都有两面性。”杜易斌顾不上看沿岸风景,继续和这老学究扯淡,“我这里有个小小的故事:有个赶考的书生到旅店投宿,拿出一两银子要挑最好的房间。满意了就住下,不满意就走人。书生去看房了。店主拿到这银子,立刻用它到隔壁的米店付了欠账,米店老板转身去屠夫处还了肉钱,屠夫拿着钱去找猪农还了猪钱,猪农马上去付清了赊欠的豆饼账,豆饼商赶紧到旅店还了房钱。就这样,一两银子又到了店主的手里。这时,书生说房间不合适,要回银子就走了。你看,店主一文钱也没赚到,大家却把债务都还清了,每个人都得了实惠。钱这般来回循环,花用了无数次,便凭空创造出许多财富来,养活了无数百姓。若是节俭持家,只是把这银子藏在家中,埋在地下。又有何用?不过是一块阿堵物罢了!”
这是马寅初当年就经济学问题讲得一个小故事,浅显易懂的表达了货币的“流通性”。不过这个概念对宋应升来说有些太过新奇,不免有些懵懂,沉思半响想从中找出奥妙来,却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
杜易斌好不容易占了上风,颇有些得意,赶紧又来了几句:“我元老院举办这场集体婚礼,让富人赞助。亦是将富济贫。人人满意,社会和谐,堪称皆大欢喜……”
“天下穷人何其多,元老院真能救得了他们吗?”
好,这个问题好!杜易斌心道,要按照穿越小说的传统套路,这是对方内心动摇的证明。
“天下穷人千千万万,要说元老院人人能救,那是妄言。不过我元老院自重归华夏,便立志要让这天下的穷苦百姓活得象个‘人’,而不是世世代代当‘两脚羊’!”杜易斌豪气干云,自我感觉良好。
然而宋应升却没有表露出应有的“激动”或者“倒头便拜”,他只是低下头,微微的叹了口气,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杜易斌只好继续道:
“便如这次集体婚礼。虽说受到惠泽的人不多,可也是元老院表达的一个态度。只要百姓愿意告别旧社会,按照新社会的秩序生活,勤勤恳恳的工作。不管他们的出身、年龄还是性别……元老院都会照顾他们的福祉:不仅是让他们衣食无忧,还要过上好日子,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宗嗣不绝……”
他原本还想加上:“那些依然抱有着饿死是小,失节事大腐朽落后观念,不选择净化的顽固作死分子就让他们赶紧去死好了。”不过再一想这话里威胁的成分太浓,宋应升这个在旧时空能以身殉明的人内心是十分坚定的,这种威胁反而会激起他的反感。便把话又吞了回去。
宋应升哭笑不得,知道他一个劲的吹捧元老院无非是为了要他投降。他只好开门见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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