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小三——”王大力的大嗓门在几里外就能听见。
“什么事?”周奕和颜悦色地看着飞奔过来的人,他已经等他一上午了。
“我……我同乡要回去……回去探亲,你……你帮帮忙写封信给……给我家人。”大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真搞不懂,即使有信,他的家人也看不懂,到时还要请教别人,既然是同乡回去带口信不就好了。
不理解归不理解,周奕还是满口答应。“好,晚饭以后……”
王大力打断他,“那就来不及了……”
周奕也打断他,“你看我这边这么多事……”
他指指自己面前的帐本,“医馆的药还没搬过去,还有队长腿伤,我今天新磨的药,必须及时……”
“我来,我来搬,还有啥好说地?!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某人大包大揽,乐颠儿的上套了。
“那好,一共三车东西,午饭前会到南门。”周奕再一次打断他,狰狞本色露出来,连珠炮似的吩咐。
“一车给医馆,还有两车给伙房,通过味道你能分辨出来。伙房那有一筐水果,一份是我们自己的,一份已经高价卖给了二队,你要负责送过去。这是单据,找他们画押。这是医馆和伙房的手令。”
周奕边说边一件件递给他东西。
“如果别人也想要,就把我们自己的那份卖出去,不分大小一律二十文一个,回头我请大家吃酒。”
“还有,你搬完药草就留在医馆。带上几个兄弟,收拾个好床位给队长。顺便把后院老藤上晒着的药分类包起来,到时候就听小郭的指挥……”
“还有,队长明天早上不出操,点名册在这里,里面夹着他的假条,给文书帐送过去。”
关于出操,除了头三天,周奕再也没去过。
当然也没有被点到过名,使了点儿小手段,不值一提。
“还有……”
后知后觉上了贼船的某人才反应过来,大嗓门有些歇斯底里,“天哪,还有?”
“是的,还有,”周奕止不住笑地看着他,
“你要的家书,我昨天就写完送到你同乡的手里了,和你准备的那个包裹一起送去的,我放了一只拨浪鼓,送给你侄子。”
周奕前面的这个大块头,渐渐涨红了脸,眼里也慢慢有些莫名的湿润,周奕看着他感动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个孩子。
他们过着简单的生活,怀着一颗感激的心,还有金子般珍贵的灵魂,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欣喜,仿佛每时每刻的空气中都带着令他们愉快的甜味,让人感动,让人羡慕。
这样的激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周奕慢慢收起了笑,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好像也要粘染上这种愉快似的。
可惜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缓缓地张开眼睛,王大力早就离开了。
他把视线重新转回到记满冰冷数字的本子,重新拿起笔,低下头。
握紧的拳头使指甲深深陷到肉里。
他还在期盼什么?
他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夏末初秋,天气渐渐转凉,周奕手下的那些不法生意,也渐渐转到轨道上来。
论到掌握商机没有哪个商人比他更近水楼台,再说他瞄准的这块军需品采购原本就是空白。
比起朝廷每年划过来的军需粮草,他这点采购几乎算是零头中的零头,给军需物品查缺补漏而已。所占份额小,自然不容易引人注意,但基数大,其实里面的利润非常可观。
这样的肥差,在周奕参与之前几乎是伙房和军医帐下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难题。
因为是补漏,采购量比较少——当然是相对而言——这些活原本都摊给伙房大师傅和药库的库管头上的。
而这些人——骨子里地地道道是耿直憨厚的军人,在面对各位供货商人时反应太业余,几乎被众多奸商杀得全无招架之力。
被哄抬上去的价格自然养肥了众多商家,货物成了要质量没数量,要数量短质量的结果,让军营的‘上帝们’头疼不已。
所以当周奕把这份‘劳心劳力’的活接手过去以后,除了原来的供应商人,可谓皆大欢喜。
周奕代替原本的伙房师傅和药库的库管出面跟商家谈判,用的是公开招标的方式收进,让各位商家拼得头破血流,最后得到的当然是性价比高的好货源。
周奕在这里狠赚了一笔后,再以平价的价格报给军医院的医生们和伙房的师傅——就是这样的结果也已经让他们分外满意。
这份工作,他也就当然不让了。
至于人工……就是六队里的兄弟们,在他的怀柔政策下几乎成了他的劳工。
军人就是好,力气大、效率高、还方便管理。
只是那些可怜的六队兄弟们虽然能得一笔不赀的外快,却连闲暇时间都没有,全被他利用上了。
一个人如果兼具了奸商们所有令人发指的邪恶手段,那他每旬都有大笔的资金入账也能成为另一件让人头痛的事。
周奕需要把这些妥善安排好,太多繁杂事务让他必须找个帮手帮忙。
所以他转到了军奴的营地——他从没想过他还会再回到这里。
至少不是这么快的回到这里。
周奕还记得那个眼睛大大的,瘦小枯干备受□□的男孩儿,一个罪臣的后代,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不想把太多力气放在找人身上,所以特地挑了出操的时候到这边来,但他没想到会这样容易——他找到那男孩儿时,他的那个小小的帐篷内外,挤了不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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