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京畿巡务的衙门大堂。
两旁衙役伫立,手持黑柄红身的木杖,眼光只盯着跪在大堂中央的人。
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年届十三四的小丫头,头不敢抬,战战兢兢地成一字排开跪倒在地。
看他们那朴实又恐慌的脸和身上止不住的轻颤也知道当前这个架势真是把他们吓得够呛。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坐在高高书案后面的那个衣整冠正的大官老爷,此刻的惶恐不必他们少一丝一毫。
六品官若外放京城至少也是个作威一方的土皇帝,不过在京城这种地方,大街上随便拎出一个都粘着皇亲国戚的边,一个小小治安总长实在就是给达官贵人们跑腿办事的小厮。
城务使自嘲,坐在堂上看似风光无限,掌握生杀大权,实际上,对下面的跪着的三个‘人犯’该问什么,该怎么问,怎么判,全是后边内堂的几位真正的贵人说了算——皇族一等侍卫,有三品官衔,来头大得能压死他……
更何况——那可是太子爷身边的人哪!
不能不小心,城务使清清思路。
啪——
一拍醒堂木,正式进入审讯。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草…草民…刘正,这是贱内……刘氏,小女刘翠。”
前堂开审,后堂的殷离,殷乾几个人也静下来,仔细旁听。
堂上审问的就是半年多前,海宁买下城南的宅子后雇佣的三个下人。
那日太子下令查卫海宁的去向,从北大营的奴籍到京城的户籍,记录被一一翻查,殷离一行人仗着太子的名号受多方配合却也历经一个多月的工夫,抽茧剥丝,范围逐渐缩小最终锁定到海宁买下的那处宅子。
无奈等他们查到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三个守着宅子过日子的刘氏一家。
“……你说这宅子的主人除了二爷,还应该有个大爷,那大爷呢?”
“二爷说大爷出门远行,小人从没见过……”
母女俩忙点头附和,“嗯嗯,大爷从来没回来过。”
城务使心道你们又没见过大爷,怎知他从没回来?所以他又问,“那有没有什么人上门拜访?”
“没……嗯,是曾经有一个……”刘正不知想起什么,连忙改口。
殷离他们几个飞快对视一眼,凝住耳力倾听。
“……那人说是来找亲戚的,可这房子早已变卖给我家二爷……那人又穷,身子骨又不好,一直咳…一直咳…二爷可怜他,便让他落脚,还请了郎中……后来……”
“怎样?”
“他……他死了。”
殷离听到这里,惊得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殷震手疾眼快把他拉住,但脸色却不复沉静,阴沉得难看。
“死了?”
“是啊,郎中说那人已经灯枯油尽,本也熬不过冬天的。”
城务使一愣,“冬天?”
殷离疑惑的看了殷震一眼。
“是,留了没三日,那人便去了……”
殷离缓缓吐出一口气,刚刚显然是误会了。
“那二爷有没有经常去什么地方?”
……
接下去的审问平淡无奇,据三个下人的口供,那位二爷几乎没有社交活动,不见缺钱但也没有什么营生。
他有时闭门不出,看看书练练字,有时出门几天彻夜不归,毫无规律可循,直到有一天突然给他们一笔不赀的遣散费,留下房契后便不知所踪。
殷乾与殷兑他们一对视,看问到这个地步也问不出什么,便示意把他们放了,起身回去复命。
罗耀阳听完整个叙述,心下明了,那个客死他乡的外省人是唯一一个有些突兀的不定因素,但对此人,刘正全家人一问三不知,线索显然是断了。
卫海宁也是经验老道,心思细腻做事滴水不漏。他年幼即逢家族大变,两年的军奴生涯也没有摧尽心骨,外柔内刚,是个人才。
两个小精细鬼儿凑到一块,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当然,找起来就更加困难,如果非要找到也不是不行,那就得动用……
罗耀阳低头看着书中夹的薄薄纸笺,沉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真的就这么喜欢到处跑?
罗耀阳用手指划过上面的字——张扬的个性!
若周奕真能耐得住性子隐居深山,一辈子不出来便罢。如若不然,以周奕的个性,无论在哪儿都必定会闹得鸡飞狗走六畜不安,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就像箭靶子一样明显」罗耀阳想起周奕以前说过的话。
耐心与安分守己两项美德,向来与周奕无关,他天性如此,非人力可控。
抓他并不费力,只是……
岁月光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以沉淀许多事。如果…暂且…给他两年工夫,也许……
罗耀阳摇摇头,有些犹豫地把本子合上,那狐狸的名字在呼吸间无声叹出。
深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某种欲动。
唉,罢了,既然他想去逍遥就先让他去吧,不让他达到目的他总不会甘心安分,万一倔性子一起,不定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任他随便折腾,让他得偿心愿。
等他倦鸟知返,或者狐狸尾巴露出来到处招摇的时候,再去抓他!
最差不过如此。
两年……
耐心,一向是他的美德。
……………………………………
用二十两买来邢家大半家产,海宁的手段不能不说是超高级别的。
可就是这种手段,这种心机,遇到周奕这种奸商祖宗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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