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伸出手腕。”太医弯着腰,坐在我面前。我忽然想把他赶走,但最终还是伸出手去。
他把手指搭在我的腕上。
我则紧紧盯着他的脸。
半晌,那张已经有几分枯朽的脸上忽然变了变,我看到他的眼神闪了闪,手也抖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他嗫嚅半晌,轻声说,“容老臣再仔细查一查。”
他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手一直撘在脉上,长长的胡须荡了几荡。然后他放开手,问我,“陛下最近是否常常觉得恶心,没有食欲,尤其是在早晚的时候?”
我迟疑着,点头。
“有头晕头痛么?”
“有时候会有。”
老太医想说什么,又似乎在犹豫。
我也不问他,我全身都已经僵住了。
“陛下。。。”他终于开口,“恭喜陛下,是喜脉。”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嘴唇相碰,吐出来一行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字。
“……喜脉?”
“回陛下,是喜脉。”
“你没有诊错?”
“老臣行医多年。。。该是不会有错。”
“该是?”
太医有些紧张,匆忙地跪在我面前。
我低头,看向腹部。平坦一片,冰冷一片。
孩子?
我的脑子像被冻住了,思维一点一点地错位,那两个字成了晦涩的符号,渐渐被磨得粉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都已经结束了么?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吸进一口气,觉得全身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给朕七段。”我听到自己说。
七段,七段。这是我头脑中立刻就浮现出来的念头。
对,对。只要喝了七段就行了,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不会有那个畜生的孩子,绝对不会的。
太医说,“陛下,这种情况下,七段不可多用。臣不知道陛下以前是否用过。如果。。。使用次数太多,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我一拳垂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老太医惊慌地闭上了嘴。
“给 朕七段!!!”我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
“臣,臣这就去配药。。。”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着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应该干什么。我仿佛又回到在南王朝地宫里的日子,每日心惊胆战,怕溯汐出现,怕露出马脚,怕自个儿烂死在那里,永远见不到阳光,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现在,他还要纠缠着我?
他该死。。。他该死!
“陛下,宰相大人和大司马在龙王殿候着呢。”苏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慢慢消化着他的意思,然后木然地站起来,往外走。
周围的景色都模糊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自个儿要去哪,要去见谁。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跨国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我仿佛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燃烧了起来,有谁在惊恐地嘶喊,祈求。
明明是漫天的湛蓝,却突然全都黯淡下来。
我看到泷鲸和汉稽冲我跪下来,可是一阵剧烈的晕眩袭上头部,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所有色彩开始剥落消融,最后混沌成了一团,黑得让人窒息,却又无法挣脱。
耳畔的嘈杂声一点点弱了,弱了。再无声息了。
我仿佛跌进一个封闭的墓穴中,动弹不得。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我睁大眼睛,面前是一片铺展开的草地,半透明的青碧摇曳着,浮着一层柔和的金黄。我发现我站在一片山坡上,身边是一颗并不高大的树,树上开满牛奶一样洁白的花,时时有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像雪一样。
远处,一个孩子向着我跑过来,他的手高高的扬着,手中是一个金黄色的花环。
“爹~爹~~”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孩子,银蓝色的眼睛,鸦羽般的黑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我看着他扑向我怀里,心里有丝丝的疼,可却是无比柔软。我把他拥进怀里,叫他的名字,“忆卿,我的忆卿。”
在我怀里的,是一个鲜活的躯体,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地有力地跳动着。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忆卿。他扬着小小的头颅,举起手里的花环,“爹,送给你。”
我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
我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颊,贪恋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我把他紧紧搂住,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我的忆卿,不要再离开我。
爹爹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别想再伤害你了。
别走,别走。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耳边问道,“为什么杀我?”
我全身一冷,放开他。他呆呆地看着我,忽然,从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我喉咙里咯咯地响,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中,鼻子中都溢出那刺目的颜色,他不停地问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我只能摇头,不停地摇头。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忆卿的眼睛仿佛成了两个空空的洞,悲伤地流着血泪。他在控诉我,他在责怪我!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在噩梦里挣扎着,渐渐清醒过来。
醒来后,入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禺强,他坐在我身边,凝视我。我一时恍惚,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怕的事都只是噩梦。他没有觉醒,忆卿没有被打掉,我没有去过南王朝,灵枢也没有死。他还是洛卿,爱着我的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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