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董卓三日废立,还成功了?”
冀州常山真定,大雨滂沱,城中官寺内,公孙珣正在与一名来客相谈。
“正是。”夏日湿热的天下,来人满头大汗,但其人今日的汗水俨然不止是因为天气。“五月二十八他才引兵护送天子入朝,那时候他还当众将天子和陈留王老老实实的交给了太傅袁隗,大家都觉得他不愧是国家栋梁……但三十日,其人拜为司空后,就在显阳苑兵营中提出了废立,袁本初当场驳斥,竟然被他直接拔刀威胁。等到六月初一大朝会……”
“六月初一大朝会又如何?”公孙珣面色如常,继续好奇询问。
“六月初一大朝会上,其人引甲兵上朝,公然提议废立,还直接告诉所有人他要以军法维系朝纲,结果满朝上下只有卢公一人起身抗辩,却被他看在君侯的面子上只给撵了出去。”此人继续汗水不停。
“卢师何在?”
“当时去了河内,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袁太傅如何反应?”
“宛如木偶,直接应了。”此人难得叹气。“第二日废立的仪式也是他来做的,不止如此,当日董卓还下令,不许再添置宦官,让百官公卿将家族子弟送入宫内,充任郎官……”
“……”
“而六月初三,废立刚成功,董卓便直接下令,鸩杀何太后,挖出何苗尸首鞭尸,连何太后母亲舞阳君也被杀掉……唯独何大将军家属,因为君侯有所关照,被文超引兵从董卓属下手中夺走,而董卓却也没有发作和阻拦。”
公孙珣猛地抬头盯住了来客:“文超……你想说什么?”
“君侯……洛中有流言,说董仲颖此番有恃无恐,是因为昔日在关中时他和你达成了盟约。”此人看着公孙珣恳切言道。“而且这话还颇有传播。”
“是因为北军投靠了他?而我与北军素来相善?”公孙珣冷哼了一声。“若是论此,董卓还是袁太傅的门下掾属呢,今日的事情是不是全要算到袁氏头上?”
“这倒也是。”此人也是尴尬一时。
“洛中那些人不过是担心我会被董卓拉拢,届时真的难制,对不对?”
“大概有吧……但并未言明,毕竟事发突然。不过,当日袁本初在显阳苑被吓到,出来以后见到鲍信,就是直言自己当时见到吕布立在董卓身后,是真的以为君侯还有刘益州与董卓一起合流了,所以董卓才会有恃无恐。直到后来公孙文超引君侯的义从劫走了何大将军的眷属后居然直接逃到了河内,刘益州的几个公子也纷纷有所解释,大家方才醒悟……总之,事情太急了,所有人都无所适从,各处都乱糟糟的。”
“袁本初如今在哪儿?”
“在河内。”
“为何也是河内?”公孙珣难得一怔。
“自然是河内。”来人抹了一把头上汗水,摊手言道。“大家都在河内。废立以后,更兼何太后被鸩杀的缘故,大将军旧部王匡大概是反应了过来,于是也引数百心腹兵马去了河内;甚至并州张杨募兵回来,走到上党,听说大将军与执金吾丁原被杀,于是干脆停下来打出了讨董的旗号,也是进军到河内境内,以作姿态。”
公孙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果然是犯糊涂了,仓促之下,从洛阳离开最近的地方就是河内,而且那里有黄河隔绝,天然防范大规模军队,也足够安全。再说了,河内毕竟属于司隶,有想法的人去那里依然不算是脱离中枢的意思。
实际上,之前张让挟持天子往河内跑,甚至公孙珣自己当日留在河内,都是一个意思。
而这一次的关键在于董卓太奇葩、太迅猛了,三天废立天子,五日鸩杀太后,所有人都没有后备计划,所以反应不及之下只能往河内走。
“君侯!”来人见到公孙珣一时沉思,却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洛中陡然大变,你欲何为啊?”
“我也想问你啊。”公孙珣反过来问道。“董卓轻易废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跟我说实话,你在乎废立吗?”
“如何能不在乎?毕竟是废立之事。”此人继续抹了一把汗水。
“要不要先写几个字再答?”公孙珣见状戏谑问道。
“不用。”此人,也就是黄门侍郎钟繇了,闻言倒是不禁正襟危坐。“这种事情,来之前我多少扪心自问过,早有想法……”
“但你得给我说实话。”公孙珣嗤笑道。
“喏。”钟繇俯身应声,然后方才正色言道。“我以为设身处地,以董卓那边来看,他一个边将武夫,若非是废立成功,如何能掌握朝政,一跃而为天下权柄所在?我来之时,他已经向关中皇甫将军发出命令,让对方交卸军权,还让人往凉州招降韩遂、马腾,而且还要京兆尹盖元固入洛……这几件事情,我以为一定能成。届时,其人强兵在手,雍凉在握,难道不是因为天子在手的缘故?”
公孙珣缓缓颔首:“我也是服气的……换成我,还真没这个魄力。”
“可这毕竟是废立之事,他一武夫而为此类事,谁能心服?”钟繇复又叹气。“更不用说,废立时他还居然引兵入宫,要以军法制朝纲,而且废立之后,居然还鸩杀太后,鞭尸何苗……便是需要清除何氏,舞阳君一把年纪了,一个老妇人而已,子女俱丧,他居然也能杀掉?!所以我以为仅凭此二者,其人必不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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