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了。”既然乱军尚未作出过激行为,就说明沈默‘冰火两重天’的办法对头……他用戚继光控制两府,威慑军官听命,又用朱五给乱军士卒降温,让他们不至于受到刺激。便问道:“他们提出条件了吗?”
朱五用余光瞥了一下徐鹏举,沈默沉声道:“但说无妨。”
“是。”朱五便压低声音道:“第一,欠饷要全数发,并保证以后也不拖欠克扣;第二,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日后也不许追究;”说着他挠挠头,回想一下道:“第三,不许裁军,日后也不许裁。”
“什么?”沈默心说叛军怎么耳朵这么长?戚继光说的话都能听到?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对方也有明白人,知道什么叫大势。
朱五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然后道:“他们说要是都答应了,便可以撤军回营,要是不答应,那就鱼死网破。哦,对了,还说空口无凭,还要立字为据。”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徐鹏举,发现对方的目光私下飘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以北镇抚司朱二珰头的招子看,这家伙定然心里有鬼。
“大人,这个是不是回去慎重考虑再答复?”朱五提醒沈默道。
“唔……”沈默意义不明的应一声,道:“传话的人回去了吗?”
“还没有。”朱五道。
“叫过来。”沈默道:“让他带话回去。”
“大人……”朱五低声道,虽然他对沈默十分尊敬,但还是觉着大人有些草率了,这样会很被动的。
“我自有主张。”沈默却自信满满道。
“是。”朱五只能保留意见,一招手道:“把他带过来!”
便见一个眼珠子乱转的年轻人,穿着单薄的衣衫,赤手跣足,被锦衣卫带过来,徐鹏举的卫士又对他好一个搜身,才放到两人面前。那人瞪大了眼睛看看沈默,又问徐鹏举道:“敢问公爷,哪个是大帅?”
徐鹏举嘿嘿直笑,指着沈默道:“这不是么?”
“啊,原来不是胡大帅?”那人失望道:“那没啥好说的了。”
徐鹏举阴下脸来,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有福气见到文魁星,还不跪下?”
“文,文魁星?”那人愣一下道:“哪,哪一位?”显然他家中没有读书人,也对文化界的事情不敢兴趣。
徐鹏举心里这个乐啊,暗道:‘叫你笑话我,现世报了吧?’扑哧一笑,赶紧板着脸道:“蠢货,这位便是大明唯一的六首状元,东南经略沈大人。”
“哦……”那人还是知道经略是干什么的,但心中不免埋怨道,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便给沈默磕了头,道:“督帅爷爷在上,小得的知道这事儿做得该死,但实在是逼得没办法,才作了这回业。”他说得虽然溜,但稍显平铺直叙,应该是在学舌:“既然作了,也只能作到底,我们退军放人的三个条件,一个不答应都不行。”
沈默嘴角挂起一丝笑容,把话题一下带偏道:“你是哪个营的,什么军衔?有什么资格代表军众说话?”
那人先是一阵犹疑。又看了看国公爷,便徐鹏举的厉声呵斥道:“督帅问你话呢!还不如实答来!”
那人才咽口吐沫道:“小人是振武营的把总,虽然在大人面前跟蚂蚁似的,却是兄弟们推选出来的,当然能代表弟兄们了。”
“那好。”沈默没有再质疑他的资格,便回到正题道:“第一条我现在就可以答应,折色照旧,妻粮照发,欠饷也会马上补足。”
那人面上不禁露出喜色,勉强按捺住道:“后两条呢?”
沈默考虑一会儿,缓缓道:“第三条嘛,也可以答应……你们这些能征善战的勇士,都是大明的财富,朝廷不会舍得裁掉的。”
“那第二条呢?”那人想不到这位年轻的督帅如此好说话,不由激动道,其实到了今天,他们也深感骑虎难下,如果沈默能答应这仨条件,那简直是又娶媳妇又过年,美了个美了。
“第二条……”沈默沉吟一下,转向徐鹏举道:“国公爷怎么看?”
“呵呵……”徐鹏举想挠挠头,却挠到铁脑壳上,尴尬的笑道:“全凭经略定夺了,”顿一顿道:“不过法不责众,闹事的这么多,总不能都杀了……”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了,因为他看到沈默的手指向了不远处钟鼓楼上,黄侍郎那死不瞑目的尸体,面如寒铁、语调森然道:“这个要怎么交代?”
徐鹏举一下子没了词,汗如浆下道:“咳,我都说了全凭大人定夺嘛。”
“你们提了条件,本官也说说我的意思,”沈默没接他这茬,转向那开始忐忑起来的乱卒道:“你们起事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第一条;朝廷确实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所以本官斗胆应下了第三条,我的诚意你们知道了吧?”
那人点头道:“知道了,督率仁慈……”又硬着头皮道:“可要是不答应第二条,也万万不行。”说着几近哀求道:“兄弟们实在是过不下去,才铤而走险的,望大人宽宥则个。”
“我知道……”沈默缓缓点头道:“所以本官可以法外开恩,宽恕大多数人。”
那人低头寻思一会儿,红着眼道:“您的意思是,胁从不问,只诛首恶?”能被推举来当代表的,自然是见多识广之辈,朝廷这一套把戏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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