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廷雅觉得有些眩晕。
也许是缺氧,又或者是心跳得太快,她想起了大学那年马拉松。那一次本来是雨璇要参加,坚持下来的人有三千块奖金,雨璇经济条件不好,总是想出各种办法赚钱。可是临近比赛她却受伤了,住进了医院,孙廷雅于是决定替她跑。所有人都让她不要参加,因为她的身体,先天心弱的人不宜过度劳累。不过她那时候一腔热血,对大家的关心置若罔闻,换了双舒服的运动鞋就上场了。
那天的路是那样长,上海的街道再熟悉不过,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茂密像一把巨大的伞。是盛夏的时节,小学生们穿着校服成群结队从另一边过去,手里拿着各色棒冰。他们叽叽喳喳地笑着,她却觉得越来越扛不住,四肢仿佛灌了铅,只想扑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到一半的时候,闻讯而来的雨璇终于追上了她,她还穿着病服,脸色雪白,拉住她的手道:“你这个疯子!来参加这种比赛,你不要命了?!”她顺势靠在雨璇身上,气喘吁吁,“让我歇一下……我快累瘫了,快让我歇一下……”
她现在也很累,好想歇一下。人生的路太长太难走,饶是她倔强坚韧,也希望有一个人拉住她的手,容她停靠休憩。
孙廷雅闭上眼,轻轻把脸颊贴上沈沣肩膀。
这样明显的暗示,他只觉得心跳瞬间加速,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身子在他怀中,湿漉漉颤巍巍,因为冷,所以在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抖,就像一件盼了太久的事情,久到他都快放弃,它却忽然成真。
他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
像是求证,又像是本能,他捧住她的脸,霜雪般皎洁的面庞,眼眸是两泓清泉,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他不知道她眼里的是水还是泪,只知道自己在那样充满依恋的目光里,所有不安忐忑都化作喜悦,难以言喻的喜悦。
烟火一簇接一簇窜上夜空,开出漫天繁华绚烂。他低低叹息一声,重重吻了下去。
孙廷雅闭着眼睛,感受来自男人的力量。温水没过她的身体,竟像是越来越烫,每一寸肌肤都烧了起来。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纷乱的、零碎的,来自早被她强行封锁的那段时光。太遥远了,仿佛前世。
他的身体那样炙热,她终于把那些记忆都抛弃,只是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
孙廷雅醒来时,正是半夜2点。
腰上横着条手臂,将她牢牢箍到怀里,肌肤相贴的触感如此明显。孙廷雅抬头,看到了沈沣沉睡的侧脸。
“醒了?”
沈沣睁开眼,眸中的红色还未褪完。孙廷雅没有回答,慵懒躺在他臂弯,像一只餍足的猫。
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亲完,最后唇落在手背的肌肤。他看着她,哑声道:“对不起,我后面有点失控,力气太大了……”
他轻咬她的脖子,孙廷雅以为他又打算来一次,谁知片刻后他又停下了。男人平复了许久,抬头望着她道:“你答应我了,对吗?”
孙廷雅没有说话。
卧室右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因为太高而没有拉窗帘的必要,这会儿透过它往外看,只看夜色中点点飞絮,竟是又下起了雪。
孙廷雅推开沈沣,起身下床。她未着寸缕,玉一般的背和笔直长腿就这么坦然暴露在空气中。沈沣在后面望着她,却没有牵动半丝情欲,一颗心如雪花般飘忽不定。
床头上搭着件白衬衣,是他随手丢在这儿的,孙廷雅拿过来就穿上了。他身材高大,她虽然高却很瘦,所以衣服穿上还是松松垮垮的。不过这样正好,下端堪堪遮住腰臀,像一条略短的裙子。
她走到窗前,抱臂认真看了会儿雪。沈沣也穿上了黑色睡袍,他一直没有说话,床头只开了盏小灯,橘黄色的暖光覆盖大半边房间,为他们镀上层柔和的色彩。
“你还是不放弃吗?”她问。
沈沣脸色微变,像是某种担忧终于实现,好一会儿才说:“你什么意思?”
孙廷雅转过身,颊边嫣红已经褪尽,又是如雪似玉的一张小脸。两人对视许久,他忽然唇角一挑,有点邪气地笑起来,“你睡了我,不打算对我负责任?”
孙廷雅沉默好一会儿,“我小时候很喜欢一棵树,是外婆家院子里的,很高很大,夏天还会开花。我忘了它是什么品种,只记得那时候我很喜欢它,一定要把它带回家。爸爸被我磨得没办法,只好让人把它移植到家里的花园,就在我房间的窗边。我开心了一阵子,可之后没两个月,就觉得厌烦了,还嫌它挡住了阳光,开始琢磨把它挪走……”
她轻叹口气,像在嘲笑自己的善变,黑眸凝视着他道:“你想要我,我就给你。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放弃吗?”
沈沣像是被气到了。他冷笑两声,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捏住她下巴,“你觉得,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
孙廷雅没有反抗。他两根手指贴着她下颔肌肤,滑腻柔软的触觉,她这样柔顺,眼中甚至有伤感和无奈,他的神情于是一点点软下去,闭了闭眼睛,道:“对我来说,你不是一棵树,或者什么别的供玩乐的东西。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活了三十年唯一爱过的女人。我想要完整的你,而不仅仅是一次欢愉。我以为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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