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晚风带着微微的湿气,吹在脸上竟也有种莫名的温暖气息。江州城的夜晚不知为何如此热闹,路边的摊铺都摆了起来,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楚颜笨拙地啃着剩下的那只馒头,努力把下巴抬高,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原本是那个平凡普通的二十一世界的人民教师,偶尔会为自己微薄的工资抱怨,还会为学校食堂的饭菜难吃而发牢骚,她遇见过最可怕的事情不过是路边突发的恶性车祸,光是看见撞得满目疮痍的现场都足以叫她绕道三尺,可如今呢,孤零零地穿到了这个朝代,在后宫的艰难险阻里摸爬滚打求生存,今日甚至落到了如此地步,要孤身一人面对什么狗屁拜火教的追杀。
她眨了眨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睛,低下头来看着路边的摊铺,却发现上面摆着好些绿油油的粽子……于是恍然大悟,难怪如此热闹,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
临走之际,太子还笑着地替她戴好发间的玉簪,打趣说:“等你祈福回来,就能一同吃粽子了,到时候京城会举行龙舟比赛,我带你去看,可好?”
好什么好,他如今若是再不来就她,恐怕等他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都叫人刺出无数个窟窿眼儿,他才真的要让人把她包成粽子埋了。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这样热闹的地方叫楚颜暂时安心了些,至少那群人追出来了,也没那么容易发现她。
可是午夜之后呢?人群都散了,她又该去哪里?
楚颜茫然地垂下头来,再次鼓起勇气抬头向前看时,是因为前方骤然传来了一群人的吆喝声:“快闪开!都赶紧闪开!”
她心下一慌,还以为是黑衣人骑马追来了,岂料抬头惶恐地看去时,竟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骑在枣红色的汗血宝马之上,发间束着一只纯净的白玉头冠,光华流转,清雅温润。他的侧脸在辉煌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柔和又不真实,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真真是眉目如画、俊朗舒雅。飞扬的剑眉微微蹙起,似是在忧虑什么,薄唇轻抿,平日里忧心政事时也总是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楚颜忽然想笑,因为她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幻觉,看见了那个本该在宫里而不应该出现在江州的太子殿下。他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此刻应该是心急如焚地侯在御书房里迟迟不回永安宫歇息,而万喜就会尽到出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太监总管的本分,不断费尽口水劝说他;而他若是不知道她的下落,此刻也许就会坐在永安宫里,看一看每晚临睡前必定会翻阅的书籍。
总而言之,不会在此地。
她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思念过那个任性又不够成熟的太子殿下……或许也不该再这么说他了,毕竟他成长的速度十分惊人,在她临行之前,他的心思已经强大到了她都无法看穿的地步了。
楚颜眼都不眨都望着那个人,却在须臾之后忽然发现,这不是幻觉!
他走得仓促,连黄袍都未曾褪下,因为长时间的赶路,发髻也微微凌乱,面上显露出难得的疲倦,可是眉目之间却又充满前所未有的坚定。
甚至因为在马背上,他的衣衫在夜空里划起了一道道波澜,生动又鲜明,全然不是她能够想象出来的。
楚颜几乎立马张开了嘴,想要挥动双手叫他朝这里看。
她在这里!
快过来!
可是就在双手举到半空时,她猛然发现从右边的巷子里也冲出了一群黑衣人,警觉地四下搜寻着,为首一人正是她在城隍庙的后院里看到过的朱雀!
楚颜瞬间失声,因为那群黑衣人离她太近太近,每一个都佩戴着长刀,若是她喊出了声,这群死士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拔刀在她身上刺出无数个血窟窿,届时哪怕顾祁真的听见了她的呼喊,赶来时也只来得及为她收尸。
她的心在瞬间紧缩起来,那种绝望和挣扎像是溺水一般将她淹没。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死之前却偏偏要让人看见一线生机,这难道是小说里他妈的的天雷狗血至极的情节吗?
可是她无法多想,只能一头扎进人群里,俯下身去假意与路边的摊贩讨价还价。好容易浑身僵硬地等到那群黑衣人从离她数尺之遥的身边离开之后,她才发觉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来不及管那么多,她倏地转过身去搜寻顾祁的身影,可是茫茫人海,灯火依然辉煌,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楚颜顿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她想哭,想笑,想尖叫,像发疯,可是最后只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然后任由喧闹的人群从她身边来来去去,而她的耳边只剩下一片寂静。
下一刻,夜空中骤然盛放出了朵朵绚烂的焰火,大街小巷都欢呼起来,似乎在庆祝即将来临的端午节。
所有人都朝着河边走去,楚颜无力站在那里,却被人潮推挤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她死死咬着嘴唇,最终也只能低低地笑着,然后松开嘴唇,随便去哪里吧,反正也无处可去了。
又一朵焰火砰地一声在空中绽开,人群爆发出更大的一阵欢呼声,楚颜原本被人推挤着向前走去的身子忽然钉在了原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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