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无涯峰上的红玉因为琴音而弄得心脉大乱,如今正在调息运功。
至于下头无涯洞中,梦弑月今晚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这琴声既能助她修炼,也能伤她心脉。
在忽而悠扬忽而又悲鸣起来的琴音中,人的七情六欲会被无限放大,心情好的会越练越高涨,心情压抑的会觉得那份压抑的感觉越来越深重,到最后重得连自己都几乎扛不下来。
若能扛过去,功力自然又会上升一步,可若是扛不过去,血脉就会受损。
梦弑月早知道这个道理,可明知道练功时不可以胡思乱想,今夜却还是忍不住被打乱了宁静的心神。
来之前她曾去过四海不归的醉梦殿,如同往常那般,看他作画看了好一会才离去,可这一回却在离开之前,忽然之间仿佛看明白了这些年来自己一直看不懂的东西。
从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师兄的笔墨之作全是上乘之物,就连师父也说过,他的画工出神入化,简直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可是,这些年来师兄的画工却分明退步了,每次画出来的东西,线条都粗矿得让人完全看不懂他在画些什么。
没有细腻的情感,没有完美的笔墨,根本就像是随手拿着毛笔乱画一通那般。
如果不是每次都见他画得认真,她一定会劝他不要再浪费精神在这种无聊的事上,可今夜,就在她转身之际,一缕清风从窗台渗入,将案几上几乎已经完成的画作给吹了起来。
画卷被吹动,在她回头之际,正好看到那画卷被他一手接住,与他的大掌贴合在一起,乍眼一看,画中明显浮出了一副美好的景色。
因为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反倒看出了它的美。
分明是一人坐在秋千上的背影,寥寥数笔便将她身形勾勒了出来,没有太多的女子娇媚,反倒多了几分豪迈、爽朗的气息。
一头青丝随意束在脑后,事实上也不过是他粗中带细的一笔,可却让梦弑月清清楚楚看到了那随意扎起的长发。
浓重的笔墨让她看不见那女子的脸,但那份感觉,那份让她熟悉到一看就能心生怨恨的气息,却在瞬间将她整颗心都拧紧了。
她就知道他忘不了那女人,可她从来不知原来他对梦苍云的思念,竟一直都如此真切地暴露在她的面前,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却从未知晓!
她气得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画卷夺了过去一把抓了个稀巴烂,也将他放在桌旁的那些白纸取了过去,一掌劈了个粉碎,还有他的笔墨纸砚,以及他时常用来作画的案几,还有这些年来所画的画卷。
可发泄了一通之后,她的心情却一点都没好起来,她就知道,不管怎么发泄,这份压抑也会永远压在她心头,根本无法让它散去。
最终临走的时候,她吩咐侍人给他重新搬来了案几,重新添了笔墨纸砚,于是,在她悄悄离开之时,便又看到那抹身影站在案几后,执笔继续在空白的画卷上画着什么。
他不怕她,因为他不怕死,也许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也不怕她用强迫的手段强要他的身体,因为强要过之后,不仅他要死,连她也逃不过那一劫。
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看淡,所以,她根本没有让他屈服的好方法,唯一的方法就是拿他仅存那点血脉之情,他的弟弟四海不离来威胁他,让他乖乖留在她的身边。
可她却不敢让四海不离受太多的苦,因为她知道,她这位师兄有他自己的底线在,一旦自己冲破了他的底线,他宁愿亲手结束了他弟弟的性命,也不愿意把他弟弟留下来受她迫害。
她对他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办法,不管用强的,还是用哀求的方式,亦或是用硬的软的,各种手段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她梦弑月要什么有什么,覆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什么却偏偏得不到他的心,就连他的人,她也是什么都得不到。
而那个女人,明明什么都不好,对她师兄的好更不如她的十分之一,但为何她都走了二十多年,师兄却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心头一紧,血气便翻涌得更为厉害,不远处正在抚琴的白衣男子浓眉轻蹙,唇角已在不觉间滑落了一缕猩红的血丝。
梦弑月看不见,可却也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乱对他造成的伤害,他以魔琴助自己练功,同时也因为她的修炼而提升了自己的琴艺。
两个人是相互相成的,一旦她受伤,白衣男子也不会好过,反过来说,若是白衣男子受创,她也逃不过那一劫。
好不容易让自己胸口的闷气慢慢平复下来,随着琴音变得越来越悠扬,翻涌在她体内的血气也慢慢平息了下去。
可过不了多久,梦弑月又开始激动了起来,因为琴声顿时变得悲情,变得苦闷,还有一种无从发泄的压抑,但这一次她很清楚这份压抑并不是来自自己,而是他。
冷眸微睁,看着角落里紧闭双目,唇角溢血的白衣男子,她努力想要通过自己的气息,命他尽快将自己的心情调整过来,但白衣男子却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那般,完全不愿听她的。
梦弑月气急,心脉又乱了,就这样两个人谁也无法静下心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之后,琴声忽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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